摘 要：在中国封建社会中，在统治阶级提倡的“三纲”、“三从四德”等一系列纲常名教压制下，妇女的地位是比较低下的。太平天国革命时期，歧视妇女的意识仍然弥漫整个社会中，许多材料表明，太平天国领导人的妇女道德观并没有超出封建阶级妇女道德观的范围。本文尝试结合相关史实的考订，再就太平天国妇女解放问题进行一些探讨。
关键词: 太平天国；妇女问题；男女平等；女官；婚姻地位
对于生活在太平天国时代的妇女，呤唎说过这样一番话：“太平天国的妇女可以自由交际，她们的地位被大大提高，这是标志太平天国超越清政府的无数革新措施之一。”[7]（P185）“太平天国社会制度中最值得称赞的就是妇女地位的改善，她们已经由亚洲国家所处的卑贱地位提高到文明国家妇女所处的地位了。太平天国革除了两千年来妇女所受到的被愚昧和被玩弄的待遇，充分地证明了他们的道德品质的进步性。”[7]（P239）然而，从20世纪70年代末起，该观点就越来越受到许多学者的质疑，究竟妇女在太平天国中处于何种地位呢？我们将这个问题重新带回到一百多年以前的太平天国社会，让历史生活中真实的事迹来做公允的判别和说明。
一、太平天国提倡的“男女平等”思想
洪秀全，出生于广东花县一个中等农民家庭，由于科考屡试不中，科举成名的思想随之破灭，逐渐对黑暗腐朽的封建社会现状感到不满，加上第一次鸦片战争的失败，给他思想上带来巨大的震动，促使了他开始向西方寻求真理。1843年洪秀全最后一次应试落第以后，开始拜读了《劝世良言》，就是这样的一本书，对洪秀全却发生了巨大的影响。用洪秀全自己的话来说，此书“实为上天特赐与我”，“照这一部书行，则无差矣”。[1]（P642）
不久，洪秀全便附会《劝世良言》中说的“独一真神上帝”的说法，创立了拜上帝会。在其著作《原道醒世训》中，缅怀三代盛世，慨叹现实社会的令人失望，他渴望治世的出现：“乱极则治，暗极则光，天之道也。于今夜退而日升矣。” [2]（P16）进而，他提出人身平等的愿望：“天下为公” [2]（P16），“天下多男人，尽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是姐妹之群，何得存此疆彼界之私，何可起尔吞我并之念。”[9]（P52）
然而，这段话却被大多数学者视作太平天国提倡男女平等思想的依据，来说明早期洪秀全已具有“男女平等”的观念，甚至当作是“太平天国的男女平等的理论”。 其实，这段话是从《劝世良言》的论述推衍而来，其原意并不“男女平等”的内容，也不能说明洪秀全已具有“男女平等”的思想。
《劝世良言》卷一、三、九写道：“全世界众人之大父，即称神天上帝。”“世界上万国之人，在世人而论，虽有上下尊卑贵贱之分，但在天上神父之前，以万国男女之人，就如其子女一般。”“……故在世界之上，则以四海之内皆为兄弟一般，并无各国之别。”在强调世人如同上帝之子女的同时，还肯定了世上“上下尊卑贵贱之分”，可见“上帝子女”这个概念并无人们社会地位“平等”的意义.《劝世良言》这类宣传的本意，不过是强调“自君王至庶民”，不分男女，全都“该当尊敬崇拜”“全世界众人之大父”神天上帝罢了。
再者，如《劝世良言》卷六强调：“妇辈，当服其夫，如服救主也。盖夫为妻之首，如救主为公会之首，其亦为其身之救主也。即如公会众信服顺救主，妻亦然，凡事当全顺厥夫也。”这不就是“夫为妻纲”变相的复述么？！其卷九还说：“为妇之道，以贞正为本。逊静品气奉事翁姑，尊敬丈夫，顺服于礼，事之如主。”这又正是中国封建阶级历来宣扬的闺门习尚，重在贞顺幽静，以及“事公姑，如捧盈”，“夫君话，就顺应”之类的翻版。这样，洪秀全又怎么能够从中悟出不同于封建阶级的妇女道德观来呢？
事实上，太平天国在宣传四海皆兄弟、民胞物与等观念的同时，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又各有名分，严格区分上下尊卑，不得越雷池一步。以绝大多数人的卑贱来衬托极少数人的尊贵，这就注定了“四海皆兄弟”、“无处不均匀，尽是兄弟之辈；天下多女子，尽是姐妹之群，何得存此疆彼界之私，何可起尔吞我并之念。”一语并不包含男女平等之类的近代平等思想。从而，妇女解放又从何谈起呢？
二、妇女在太平天国军事、文化、政治上的地位
在起义过程中，参加的群众多是举家举族齐来的。为了有效地打破清军的围剿，适应流动作战的需要，太平军划分男行女行，规定除洪秀全等少数核心人物外，一律严别男女，即使是夫妻也不得同宿，用军事编制取代了作为社会细胞的家庭组织。男营即男行，是战斗的队伍，女营即女行，是男营的辅助力量，作战时为男营助威，征途中从事辎重运输，有时也到敌后侦察敌情，情况紧急时，亦直接参加战斗。
定都天京后，在天京女馆的妇女，出了广西妇女外，大多都是江南女子，大部分缠足，小脚女子是很难走上战场的。因此，妇女在军事上的作用也逐渐消失，其职能已以从事后勤劳务为主，成建制的正式女军实际上已不复存在。虽有部分首义女子仍然参战，也仅属于在建都初期兵力不敷的情况下所出现的一种特殊现象，随后便基本上消失。
在我国，妇女长期以来所受的教育，几乎都是儒家文明和封建伦理道德。那么太平天国时期，妇女教育的实际状况又是怎么样呢？
呤唎曾说过：“太平天国尊重妇女地位，认为妇女为男子的伴侣，在教育上她们受到了同等的注意，在宗教上她们受到了谆谆教诲，在宗教礼拜中她们也享有适当的位置，许多妇女都是热心的《圣经》宣讲师。总之，太平天国采取了一切方法，使妇女符合于她们从太平天国革命运动中所获得的改善地位” 。[7]（P233）
但是，据张德坚的《贼情汇纂》记载：“天平天国的领袖们要求她们熟背充满封建三从四德思想的“幼学诗”，每逢七天“逼令”她们“拜天念咒”，即诵背赞美词和圣经，称为“悔罪”，其实她们并没有真正意识到有何罪可悔，只是听从指令，齐集堂中，“闭门诵经，及暮始散”。[4]（P250）又据谢介鹤的《金陵癸甲纪事略》记述，有一次，杨秀清患有目疾，于是作天父下凡状说：“各姊妹，不知敬天父，天父将降病于众姊妹，令秀清患目疾代众姊妹赎病了。”命女官传令各馆女子诵背赞美词，“不能者杖”。[6]（P664）
可见，太平天国领袖虽然有发展妇女心灵教育，并谆谆教导她们对上帝的虔诚与职责，以及对天朝领袖的服从品行，但是由于时代和阶级的限制，她们受教育的状况始终没有超越封建奴化教育的范畴。所以说，太平天国妇女所受的教育只不过是以一种宗教的形式强化原先所接受的“三从四德”思想观念而已，即西方基督教与中国封建伦理道德的相互参杂。
妇女在军事、文化领域的地位都如此低下了，那么妇女的参政的实际状况也就可想而知？
太平天国政权中有着人数众多的女官。但在实际上，太平天国的女官主要分为王府女官、军中女官、和绣锦女官三类。所谓王府女官，是指在首义诸王各府中供职的女官；军中女官则是指为统率以女馆构成的女军而设置的妇女官员；至于绣锦女官，则是专门管辖绣工队伍的官员。在前面我们曾提过，女馆尽管实行军事编制，但并不负有作战的职责，而是以承担各种杂役为主。据统计，在定都初期，太平天国的女官一度达到6584人。[8]（P251）
然而，天京的女营自1855年春初允许全军和天京人民恢复家庭制度后，被撤消了。大部分女官允许回到家庭，大批民女被遣散出城，女官的人数从那时起就大为减少。另外，女官职位虽高，但是在政事上起的作用却不大，而且没有记载说名女官出任过地方官。在太平天国中枢机构掌职的还是以男性为主，并且有些女官是由于亲属的功绩而受封的，并没有实权。曾经为起义作出过巨大贡献的广大妇女，随着定都天京后，便逐渐淡出太平天国的政治与军事舞台。因此，对于太平天国的女官现象，以及进一步引申的妇女解放问题，我们不能作出肯定或过高的评价。
三、太平天国妇女的婚姻
在考察太平天国妇女的社会地位问题，我们自然不可能撇开太平天国的婚姻状况这一重要线索。英国人呤唎在其著作《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一书中，曾对太平天国的婚姻状况作出肯定的评述：“据我看来，太平天国社会制度中最值得称赞的就是妇女地位的改善，她们已经由亚洲国家妇女所处的卑贱地位提高到文明国家妇女所处的地位了。太平天国革除了两千年来妇女所受到的被愚昧和被玩弄的待遇，充分地证明了她们的道德品质的进步性”。“男女从未谋面即行结婚的旧俗，选择吉日的迷信，以及致送聘金等等全被革除净尽……太平天国的妇女摆脱了束缚，享有社会地位，从而她们的结婚也就成了爱情的结合。”[7]（P239\253）
但是，在一八五三年一月太平军占领武昌，特别是定都天京后，对一些城市的全体居民实行“男女分馆”政策，实在是一种新的“陋规”，这和革命初期在太平军中实行的“男女分营”制度无论在意义或作用上都有所不同。所有的男子集中到“男馆”，所有的女子都集中到“女馆”，“虽夫妇母子不容相通”［6］（P695），否则斩首不赦。据《天父圣旨》卷三记载：“冬官又正丞相陈宗扬、镇国侯卢贤拔均为战功显赫的开国将领，仅因各与妻子私和过几次，分别被斩首示众、削去爵位，足见当时处置此类事件的严苛程度。”这种“男女分馆”政策的实行，普遍引起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极大不安和不满。
因此，这些规定与现实生活中的情况是不相符的，仅是一纸空文，而且也是因人而异。太平天国为了反对封建婚姻的特权，也就是反对历代封建婚姻中的一夫多妻制，是采取了相应的措施的。但是这些都只局限于老百姓和太平军的一般官兵，高级将领则可以不受此限，尤其是天国的最高领导人物则更可随心所欲，他们嫔妃成列，宫女成行，破坏自己亲自参与制定和颁布的婚姻法令。例如，太平天国的第二号人物杨秀清，最早为多妻制披上神圣的外衣，他在答英人三十一条就说：“兄弟聘娶妻妾，婚姻天定，多少听天。”[3]（P301）因此他盛置姬妾，东王府中妇女千百，只伴东王一人，犬马声色之甚，并不逊于天王。翼王府中，“妇女亦有数百”。［6］（P629）北王韦昌辉府内，“妇女也不下数百人”［6］（P628），每当太平天国诸王过生日，都要选美女百余人，再由蒙得恩精选更艳丽者十五人分送天王、东王各六美，北王两美，翼王一美。所谓“一夫一妻，理所当然”的话，早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从而，太平天国的婚姻观念是有很大矛盾的，它既主张一夫一妻，在领导人中又妻妾成群；既提倡男女平等，夫妻恩爱，又要严别男女；既宣传新婚姻观念，又强调封建伦理道德。这种上下有别的婚姻政策是不可能让人心悦诚服。女性在婚姻中所处的地位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变，太平天国在婚姻政策还是严判上下尊卑，根据森严的等级制来实行婚姻制度。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谈得上什么婚姻自由、男女平等，妇女解放问题又摆在那里呢？
四、总结
综上所述，本文试着从其特定的背景或出发点作考察说明，太平天国虽然就妇女地位问题提出过一些进步的思想，但是就妇女解放问题方面，就不如以往大多数学者那些乐观判断所愿。太平天国革命是一场没有先进阶级领导的农民战争，由于缺乏先进思想的指导，农民自身不能摆脱压制妇女的封建道德观念的束缚，和歧视妇女的社会习惯势力的影响，太平天国领导人没有也不可能提出妇女解放这样的问题。当时的社会历史阶段也不具备实现妇女解放的条件。我们当不必脱离阶级条件、超越历史阶段对它提出过高的要求，亦无须予以不切实际的过高评论。倘若认为太平天国时代就已经实现了妇女解放、男女平等，那么，我们就无法解释洪秀全和太平天国的历史，也无法解释在此之后中国妇女解放运动所走过的漫长曲折的历程。
（本文发表于《华南热带农业大学附属中学教科研成果集）
参考文献：
[1]中国史学会.太平天国（资料丛刊）：第二册［M］.北京：神州国光社，1952.
[2]南京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太平天国印书 （上册）［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61.
[3]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太平天国文书汇编［M］.北京：中华书局，1979.
[4]太平天国革命时期广西农民起义资料编辑组.太平天国革命时期广西农民起义资料（上册）［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78.
[5]中国史学会.太平天国（资料丛刊）：第四册［M］.北京：神州国光社.
[6]郦纯.太平天国制度初探（下）［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89.
[7]（英）呤唎 著 王维周、王元化 译.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8]郦纯.太平天国制度初探（上）［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89.
[9]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选编（上册）［M］.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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