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昭山
编辑/作者:张建斌        发布时间:2010-03-05      阅读:5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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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我又站在阳台上抬头向南眺望。天空中有白云朵朵,徐徐飘来,偶尔还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从眼前一闪而去,突然,一阵风吹过,我马上闭上眼睛,一个深呼吸,在亦真亦幻之间,似乎闻到了久违多时的香火味、鱼腥味和杜娟花的味道。是的,这些云、这些风肯定来自昭山,只有昭山才会有这样奇特的味道。

    其实,昭山并不能算是我的家乡,它离我家还有三十里之遥,而且还在不同的县界。但是,我家大门正对昭山,天气好的话,坐在我家的台阶上甚至堂屋里,昭山的绵延起伏的山形和山顶上突兀嵝峋的寺庙均可一览无余,甚至庙里的一棵大树也都依稀可见。从小时候起,我就经常一边向南遥望昭山,一边聆听外婆讲有关昭山的故事,或者一边遐想山上住了什么人、长的什么树。

    印象中,最先关于昭山的了解是外婆讲的两个故事。说是八仙之一的张果老好吃泥鳅,一日他在仙界巡游突然在湘中一带发现了一只大泥鳅,于是开始下凡盘挖。这只泥鳅实在是太大了,张果老一路追踪盘挖,挖出了好多泥巴,最后泥鳅还是逃入湘江溜走了。而张果老盘出的那些大砣大砣的泥巴便变成了现在昭山至跳马涧、石燕湖一线绵延不绝的山脉,因为大泥鳅最后是逃入湘江的,所以,这一线大山脉到湘江北岸便戛然而止,昭山便成了这一线山脉的龙头,而湘江南岸仍是一片平原地带。另一个故事说的是昭山下有龙潭深不可测,而其中有恶龙一条,常常喜欢兴风作浪为害人间,八仙之一的吕洞宾,为民除害与恶龙交战,将恶龙困于山顶并建寺镇压,许以铁树开花方可超渡。昭山顶上真的住着神仙或妖怪吗?小时候南望昭山总时时不免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

    那时候还是大集体,生产队出工的队员常把昭山当作了天气预报的晴雨表。记得有一天正是“双抢”插田的时候,突然一阵乌风黑暗,倾刻间朗朗乾坤变成黑云压城。生产队长大声呦喝:“赶快上岸,赶快上岸。已经看不见昭山了,会有暴雨,会有暴雨。”于是呼啦啦一群人都跑到我家来躲雨,大家坐在我家台阶上,有说有笑兴奋莫名,体验着这难得一见的大白天变黑夜的奇观。突然,一个闪电,轰隆一声把黑暗撕开了一条巨大的缺口。有人惊叫:“快看,快看。昭山,昭山。”猛然望去,在一条明亮的强光中,远处昭山的山形、寺形、树形居然清晰可见,宛若海市蜃楼般矗立于空中。一群人都正望得发呆的时候,暴雨倾盆而下,眼前只有一片雨的帘、雨的幕,远的、近的再也看不清了。

    近距离接触昭山应该是我十几岁左右。那一年,我父亲带我走亲戚,来到昭山脚下的一个渡口坐船到湘江南岸的望城坪塘。一条逼仄崎岖小路在湘江北岸通向昭山,一边是波涛荡漾的湘江水,一边是垂直挺拔的昭山石壁。在临江一线的山底下,根本看不到山顶的寺庙和树木,只有悬崖和悬崖边临水一侧的石榴和杨柳。山底下比较密集地住有几户人家,父亲告诉我,这里在没有公路以前,是长沙和湘潭交通联接的必由之路,航运和鱼市是比较发达的。我看到,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晒满了或大或小的干鱼仔,河边也摆了好几条新旧不一大小不一的船只,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浓浓的鱼腥味。我身在昭山,反而找不到昭山的形象了。

    真正登上昭山,是在我高中毕业高考结束的第二天。那天,我们一行八个同学,骑着五辆自行车,一路欢声笑语不远三十多里奔昭山而来。我们从长沙县境内的昭山北坡上山,“左一弯右一弯,三十六弯上昭山”,一条登山的石级基本保持完好,在山谷和树林中弯来弯去,山顶的寺庙时隐时现,而山下的湘江则基本隐没不现了,沿途有一些碑刻和墓牌。在不知走了多少弯之后,突然豁然开朗可以看到湘江了,湘江在昭山脚下拐了一个大弯,似乎在与昭山争夺地盘的斗争中铩羽而归不得不顺着昭山的山势转弯离去。朝南边望去,江对面是一坦平原,似无际涯;而朝北边望去,山峦起伏,难分高低。“看看,那里好像有一支杜娟花。”一个女同学似乎在悬崖边有了新的发现。我们两名男生自告奋勇地向上攀援,想把它摘下来:“真的是杜娟花,我们摘下来带回去吧。”“算了,别摘了,到山顶庙里去看看。”其实真正怜香惜玉的还是女同学。于是,我们继续向山顶攀登,不多久便到了山顶。山顶上其实只有一座庙,庙门朝南开,上书“昭山古寺”四字。古庙已显破烂,也并不高大,只有两进,配有几间狭小的厢房。庙里几根香正在缓缓地焚烧,淡淡的香火味缕缕溢出。进得庙来,我便迫不及待地寻找锁龙的铁树,其实哪里是什么铁树,在家里远远看到的那棵大树实际上是一棵古老的银杏树,相传是唐代的,已有一千多年历史了,好几个人都合抱不拢。站在庙的后门,我努力地朝北方张望,希望看到我家乡的影子,在远处一大片丘陵中,根本看不到我家的影子。原来坐在家里可以看清昭山,而站在昭山却望不到我的家,我实在有点失望了。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已经没有太多机会坐在老家遥望昭山,似乎也不蛮记得南望昭山的情境了。只到几年前父亲去世,临终特别交代:“把我埋在能看到昭山的地方。”我们兄弟于是选择了一个高高的山岗,视野开阔,与昭山遥遥相对。到现在,每当春节和清明,我给父亲上坟,焚香礼拜之后,便和父亲娓娓相诉:“父亲,我现在每天都还在陪着您南望昭山呢。”

    其实,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看到的除了楼外高楼之外,哪里还有山外青山的影子。但是,我还总是经常习惯性地站在阳台上向南眺望,仿佛遥远的昭山依然清晰可见。  


                                                        2007年3月



                                     (本文已发表于2007年12月26日《长沙晚报》C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