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绕此生的调声啊......
编辑/作者:李瑞富        发布时间:2009-12-03      阅读:6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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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场景----
  
  
  
  夜凉如水。
  
  北部湾南岸。玄武岩纵横交错。
  
  一个渔村的村口,呼着姑妈婆姨、扎着红带绿巾的一群村民,或坐或立,围成大半个圆,时而喧哗,时而寂静。寂静时,圆圈的中间,就显出排成两行的另一群人。两行人,一行由本村的半老“后生家”(注1)组成,一行是租了手扶拖拉机坐来的、邻镇某村的“漂亮妹”(注2)。男男女女,轮着上阵。上阵时,每人的小手指左右钩着邻近的,腰摆脚移,头晃嘴唱。
  
  怎么唱?同样是一首首歌。照样有过门、重复或者节拍一类音乐元素的讲究。只是它的歌词,来自渔夫村妇、乡耄野老,它的曲调,同样来自上述其中的稍晓音律者。因是自编自唱,所以无须教练,田间屋内,日思夜咏,自然出口成歌。稍加熟习,就可整齐地表演。
  
  唱的什么?无非青春易逝、真情可贵,也可社会繁荣,政治英明。就如一只菜篮,看你装的什么。北宋贬臣苏轼到此,夜晚常听“夷声彻夜不止”,以当时的生活水平,“北船不至米如珠”,可知村民们大啖番薯之余,并不介意生活的困窘,照样有豪兴在村口歌舞到天亮,谁敢保证他们当时不是歌唱社会的安定和人生的美好呢?!
  
  不论男女,上阵前,总得由一方领头的先唱一首山歌,作为全体将要演唱内容的纲目。此地之山歌,有个特点,就是非要合韵脚不可,如严格的唐代律诗一样,一点不能违背。一旦你违背了,万千听众即刻就会评判你“根本不会唱山歌!”
  为何万千听众随时可以当山歌的裁判员呢?盖因它的韵脚,是以本地的儋州方言语音来规范的。既是民间方言,与生生息息相关,哪个能不熟习?只要明晓其中类如唐诗格律的规则,自然个个都可以当裁判了!
  
  夜凛如冰。
  歌舞依旧…… ……
  
  村民们逐渐散去。坚守者,或站或坐,仍然当着观众。站的,不停地左右跺着,以期让麻木了的脚板恢复知觉。坐的,也并拢了双腿,佝偻着身姿。
  
  观众少了,亦歌亦舞的女队员们悄悄有了些松懈。她们手摆的幅度不那么大了,声音也低了些。反看亦歌亦舞的男队员们,却仍劲头十足。
  
  这是职业成份非常复杂的一个群体。且例举几位:
  
  李开绵,海南大学某学院教授,某部门领导。个头不高,戴着眼镜,摇头晃脑,一如顽童;
  
  李焕才,中国作协会员。琼西海边一乡镇诊所医生。曾任一县城大医院内科主任。胡子拉碴,目光如炬;
  
  李昌 X ,本村老渔民,额头宽阔,下巴尖削,脸黑近墨。
  
  ……
  
  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都出生于这个海边村子,都喜欢这种亦歌亦舞。小时候,他们一起摸鱼搂虾,后来,各奔前程。可不论走多远,每年春节的本村团拜日,他们都会跨山涉水,回到村里来与亲友们相会,一起亦歌亦舞。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亦歌亦舞呢?
  
  ----让他们难忘故土,总要穿越岁月的时空,穿过百色人生的坎坷,相聚而歌舞,伴随着自己的生生息息,一刻也不肯停下?!
  
  
   “绿水伴青山,七夕秋波相聚会,情友哥,心里怀哥,自古天生丹桂怀在月亮里,咱侬怀哥初一二三四啊,情友哥,听见姑声叫凤不?…… ……”(注3)
  
  
  不知是否因为男队员们不减的劲头影响着女队员们?还是顶着透骨北风的小撮热心观众的支撑,让她们心怀感激,不愿懈怠?
  
  抑或她们内心对这种亦歌亦舞的热爱,一如热爱她们在田头地边的劳作一样?总之,稍憩片刻,女队员们的劲头又上来了。
  
  
  “山一边,水一边,山水最好恋,月光十五谁不爱,自古天生丹桂怀在月亮里,咱凤怀姑初一二三四啊,情友姑,听见凤声叫侬不?…… ……”(注3)
  
  
  柔软的嗓音,一如滑过成片稻谷上空的清风,撩拨着沉醉民歌者的酣梦。
  
  …… ……



  
  
  
   一段若隐若无的思绪----
  
  
  
  多年以后,我还常常在酣梦中醒来----就因为以上这个场景的不时再现,醒了,我总是不肯睁开眼睛,赖床着,久久才起......
  
  
 


 
  
  注1:“后生家”,琼西儋州方言,对年轻小伙的俗称;
  注2:“漂亮妹”,又作“布郎妹”,琼西儋州方言,对年龄过18,约20岁左右的年轻村姑的俗称;
  注3:琼西民间歌舞“儋州调声”《绿水伴青山》的歌词。